“所以，你没再喝一杯骆驼奶再走？”
“……闭嘴，小指头，我已经长大了。”
格奈娅并不是对每个人都会特别亲切，当她觉得有什么人冒犯到她时，她也会像一只发怒的长毛猫一样轰然爆裂。
显然，拜尔列·阿米达拉就是其中之一，他并不总会得到格奈娅的宽容，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男人。
“哦，那是当然……”
站在窗边的男人回过头来，他嘴角还挂着一些戏谑的轻笑，格奈娅曾经并不感觉那么讨厌他，而在最近，她开始有种见了他就烦的感觉了。
“事实上，这可正是我认同你已经长大了的说法，我的公主。”
浓须直眉，鹰钩鼻子络腮胡，拜尔列将自己打理的异常整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头发弯曲的太厉害，所以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将稍长的深棕色头发控制在一个板正的发型上，却仍旧不得不面对总得将前发落下一些的窘境，否则那一缕刘海就会明显的翘上去。
他是格奈娅的家庭教师，罗马人，并不高贵，却知书达理。
他的名字不像是罗马人，有点儿希腊的意思，但又更加接近本地人一些，格奈娅并不清楚家里的长辈从哪儿找来的这号人物，因为拜尔列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世，不过长姐似乎愿意相信他，从他能安稳的坐着家庭教师的位子就可见一斑。
对撒马尔罕的权贵而言，家庭教师和乳母是非家族成员里最重要的角色，他们的地位甚至会高过一些不太重要的直系或是旁系人员，家庭教师这个位置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权贵家庭的孩子的未来，她的好和坏，文化和素质，甚至生和死，都很有可能就在家庭教师的一念之间。
虽然最近不甚喜欢这家伙，但格奈娅觉得他还是可以信赖的，因为他直接为长姐负责。
而就目前而言，长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会针对自己的态度。这也许说明，至少拜尔列没有刻意说她什么坏话？
“我并不这么认为，小指头。我觉得你并没有把我当一个大人来看待。”
“哇哦，好吧，这可真让人失望。那么你会愿意和我谈谈一些……”
拜尔列夸张的捂住心口，做了个仿佛是心痛的动作，而后，他利索的快步走到格奈娅桌前，用双手撑了桌面，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大人的’话题？”
“请原谅，阿米达拉老师，我想莎赫里法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格奈娅丝毫没有被他还算不错的男性魅力吸引，并轻描淡写的就回答了他，这个表现让教师很是失望，他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右手下意识的转动了两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叹了口气说：“好吧，这没有错。”
他快步返回了自己的桌子，然后重新坐下——他身上笔挺的黑色袍衣一丝不乱，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长桌和格奈娅的相隔一米，在遭到了拒绝后，两个人都把心思放回了书本上。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翻书，和偶尔才有的喝茶的声音。
格奈娅已经过了需要手把手教导文字的阶段了，她现在的课业基本是读书——她提出需要，拜尔列为她寻找或是买来书籍。
当然，有些课程会是教师选择的，不过拜尔列很少强迫她读什么，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强读一份不感兴趣的卷轴所花费的时间可能远比读四五本长诗还久，那么为何不选择更有效率的做法呢？”
今天在读的是罗马史。
拜尔列给她搬来了加起来足足有半条胳膊高的书本，并告诉她，如果想要读希腊的内容，那么单单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也许就能凑出那么厚了。
她还以为罗马真的有那么多事儿，不过当她把所有书先大致翻了一遍，并从里面选出了她最有冲动读的一本后，她终于明白了家庭教师的意思。
这些书里重复和杜撰的内容实在太多了。
就比如，有一本书里写的是罗马是女神和狼所生的孩子建立的……这可能吗？
一看就是假的，她还不如去想象也许将来的人们能开着铁做的大船在天上飞呢。
在排除掉太多重复内容和虚假资料之后，格奈娅相信这一摞书也许完全可以压缩到一巴掌的厚度。
罗马。
她看完了波斯商人画的罗马，便抬起头来问：“小指头，罗马是什么样的地方？”
“老师。”
拜尔列眉毛一抬，提醒道。
“好吧，那么小指头老师……”
“拜尔列——至少也得是阿米达拉。”
拜尔列眉毛又一抬，再次提醒道。
“唉……好吧。阿米达拉老师，你去过罗马吗？”
“那是当然。除了基辅罗斯和红海对岸，我几乎哪儿都去过。”
“那么，罗马是什么样的地方？”
“罗马啊。”
拜尔列又站了起来。
“罗马。罗马是个伟大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的踱步，双脚踏着细碎凌乱的步伐，却又按照一个没有规律的轨迹慢慢挪到了窗边。
庄园的教室在二楼，并且也算是在地势略高，视野开阔的位置。
这间屋子偏北，往下就能看到垒成了一层层梯田的葡萄地，那些地里间或着种了些草药，两旁围了绳栏的石头小道一路向下，每隔一大段就分一个阶梯，一直延续到岸边的木头码头才停止。
“罗马。”
他又咕哝了一遍。
他表情有些微妙，仿佛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他站在窗边，回头看了看格奈娅——格奈娅在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然后又望向了远处。
晴天，渔船在水上游走。
这里仿佛能看到罗马，只可惜，实际上这个方向看到的水面只是珍珠湾，明镜湖在更西，更北，越过了陆桥才能见的着。
而且，就算看到了明镜湖，再往北也就是维京人和斯拉夫人的土地，并不是罗马。
拜尔列回过头来，他怀抱起双手，坐到了矮矮的窗沿边，嘴边又挂起了轻快的微笑。
“omnesviaeromamducunt（条条大道通罗马）。”
他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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